海水味的老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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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文轩】一提油灯

你可以救救我吗?

你傻呀?我们都救救对方吧。


“我叫宋亚轩。”

那年冬至,父母遭难,我只身逃出,不得已向南逃亡,途中落宿于一客栈,今生难忘。


离开故乡时,因事态紧急,我走的匆忙,身上只带了一星半点的财物进入客栈时,犹豫良久,最后只能与老板讨了间最便宜的老板领我去了,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,并未收我钱。


屋子阴暗潮湿,几乎没有光亮,窗户恰巧对着隔壁小洋房的外墙注定无法见天日。


我向老板要来一提油灯,这才看清了屋子的全貌,原来是个阁楼,丝丝缕缕的光亮是从屋顶上西碎的砖瓦缝隙中透进来的。


我心想,要是下雨就糟了。


一到夜里屋外呼啸的狂风从缝隙中挤进屋里阴森寒冷,我心中的悲伤愤慨,一时间更加明显,一闭上眼便浮现父亲母亲的脸在脑海中。


几夜下来冷风狂啸,我甚至有些害怕这间小阁楼是否会被掀了顶,生理从与心理上的痛苦交织,我惊惧得无法成梦,吸入肺中的全是刺骨的寒气。


屋漏偏逢连夜雨,第五夜,大雨至。


客栈里添了不少嘈杂,许是多人来此借地避雨,雨声,雷声,吵闹声,热闹极了。


我缩在被子里,棉被包住了我的头颅也隔绝了嚷闹的声响,我像一只把头缩进保护壳的乌龟,胆小又孤独。


等待雷、雨消沉的时间尤为漫长,四周皆为黑暗,油灯也成了个空罐,我能做的,似乎只有逃避。


雨夜难捱,不知过了多久,有人敲响了破旧的木门,随后吱呀呀地被推开,我像只受了惊的小鹿发出梦魇般的呓语。


一束光照了进来,是老板领来了一个男孩。他好像跟我说了什么,我失神地用嗯啊回应,他手上的灯让我看见了救赎。


可是,我的耳边全是枪声,我知道那是雨点,可怎么听都像是冬至那天打在我父母身上的枪子。我又回到了我的龟壳,虽然不知道它能护我到几时。


我听见男孩把灯放在桌上,屋子又恢复了光亮,那些黑暗中张牙舞爪的怪物在摇曳的灯光中被光线消灭掉。


外面的叫嚷持续良久,勾的我心里焦灼得很,又有一丝哀怜、凄凉,我问自己无数遍,留给我的有什么?


是屋头漏下的雨水还是困扰心头的悲苦。


过了不知多久,雨渐渐停了,声音渐渐没了,已然深夜,我却有感觉被埋进了墓,不敢出去,外面的空气同样阴寒得刺心。


我露出一双眼睛,望着油灯上跳动的火焰,透过去,有一双眼睛正注视着我,那是我至死无法忘怀的一股子清澈,犹如几年前的自己。


他主动搭了话,告诉我他叫刘耀文。


出于礼貌我也告诉他,我叫宋亚轩。


他不着边际地问我是不是北方来的,又好像看出了我眼神里的焦愁,问我是不是有什么难过的事。


我看着他,竟是将不愿多说的事一股脑全倒了出来,也没管人家愿不愿意听。


我知道的,我并不需要安慰,只是需要个倾听者罢了。刘耀文居然真的没有说那些烦人的废话,只是让我靠着他,他还说他害怕要我陪他睡,我清楚得很,害怕的明明是我。


他很通透。


那一夜真短,再一睁眼已经是日上三竿了,平时觉得吵得人心烦的叫卖声不绝于耳,此时竟是有些馋了。


面向大街的那面墙不知何时被开了个口,暂且能称为“窗”吧,阳光终于可以通过窗肆无忌惮地照了进来,屋子亮堂了许多,我把油灯灭了。


就在我被飘进屋里的香味勾得胃里的神经疯狂跳动时,刘耀文在门外大喊着叫我去开门。


也不知道他大清早去做了什么,门也不会自己开。


门一打开刘耀文就挤了进来,我接过他手中还冒着热气的食物放在桌上,他这才脱了军大衣坐下。


刚才不小心碰到了一下他的手,却被中指第一个指节上厚厚的茧子惊了一下,而后又愣了神。数月前父亲也是如此,偶尔早上出门买早餐一身寒气的模样,还有母亲接过他手中提着的早餐的动作。


被刘耀文拉过去时我自嘲地笑了笑,多大人了……


刘耀文拆开袋子我才知道,他买了十几样早餐,叫我都尝尝,还告诉我南方的食物跟北方的大有不同。


说来也是,这么些天了,我竟是连南方的食物都没尝过,净啃那些干冷的馒头、饼子了。


我全都尝了尝,最后还是捧起一碗“馄饨”吃了起来,他问我知道是啥不,我回他说,当然知道啦,不就是馄饨么,我们北方也有,就是味道不大一样。


他乐开了花,一通笑,好一阵才告诉我,这是扁食。


不一样吗?


我吃饱后他就开始风卷残云,一会儿就干完了其他食物,这饭量我也是第一回见。


吃饱喝足后果然心情不再那么烦闷了,准备过几日便启程赶路,具体去哪我也不晓得,一路上我常问自己,逃到南方后又该做什么呢?在避难所等着被人救济吗?我骨子里的倔强不允许我那样。


现在也就想想这些了,这些天只是赶路,却觉压力更大,心里全被悲惧填满,胸口堵得慌,气一叹便停不下来了。


好不容易顺了点气出来我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,革命失败了,我手中的笔杆已经折断,又该如何书写?书写什么?


不知道刘耀文又是为何蜗居于此,他早已将小桌子收拾干净了,此时正铺开纸握着笔认真地写着什么,在他身上,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。


我看得入迷,知道他停下笔我还在回味着笔尖在纸上灵动跳跃的模样,心中有东西在慢慢苏醒,那是我深埋的热血。


他把东西整齐地收入洗得泛白的布包中,我喊他,他便笑眯眯地回头,我问他是做什么的,他说,是作家,整天摇着笔杆的。


不像,不像,他身上那股子劲儿更像是草原上的牧马人,自由洒脱。


不过,他又告诉我,执笔如执剑。


仗剑走天涯,我接了下一句。


他笑了,笑得确实洒脱。


之后几日过得异常平淡,像什么都没发生过,我与刘耀文更像老夫老妻一般过着平静的生活,我常常因为自己的这种想法而不可思议,我也比谁都清楚,现在怎么可能平淡。


刘耀文已经习惯钻我被窝了,我也乐得如此,因为寒冬的最后一丝凉意也被少年炙热的怀抱融化了,他看得出我的悲痛与害怕,却从不点破。


真能如此长久就好了。


我准备好了后天启程,还没来得及说,刘耀文却先开了口,他告诉我他第二天一早就得走了,我原本计划的请他一顿也泡了汤。他笑着说,没办法,这个年代,计划赶不上变化。


这天晚上许久不见的失眠又找上了门,不是因为别的,只是我不想与他相处的最后一晚在睡眠中转瞬即逝,第一次,我希望夜晚可以漫长一些,再漫长一些。


我能感觉到刘耀文也一直没睡着,混乱的呼吸在脖颈处徘徊,水汽包裹着强烈的不舍包裹住湿湿黏黏的心脏。我想跟他说,刘耀文,你黏住了我的心脏,带我走吧。


你要去哪?我忍不住问他,但我并不想知道,我想知道的没有问出口。能不能不走?


因为我晓得是不能的,刘耀文不可能永远蜗居在阴暗潮湿的阁楼里,他骨子里是自由洒脱的,若是放在古代,他定然是个浪荡于江湖的自由人,可这束缚人的年代啊!


他跟我说,革命失败了,许多家庭破碎了,他虽是个孤儿,但他能以国为母,疆土为父,笔杆作枪杆,唤醒人民的思想,书写革命的赞歌。


我胸中一沉,忽地豁然开朗,那些堵着嗓子十几天的恶臭与埋藏与深处的热血在翻涌,终是安稳睡去,一夜无梦。


次日醒来时,刘耀文已经收拾完毕了,正等着我吃早餐。


他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在一起吃早餐时我选的“扁食”,今天还多了碗水饺,“上车饺子下车面”,他说一块儿吃碗水饺也算是我为他送行了,还嘱咐我他走后要好生照顾自己。


我没搭话只是扯了个笑,他走后我也该走了,那就算是他也为我送行了吧。


这顿早餐吃的异常安静,吃完后他照例收拾好垃圾带下去扔,可这一次他不会再回来了。


他站在门口跟我道别,说有缘再见,我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,有什么他妈的缘啊?中国这么大,我去哪里跟你再见?


宋亚轩,又剩你一个人了,你的光走了,我心想,以后睡觉又不敢灭掉油灯了。


我坐在小桌旁怅然若失,小桌被擦的蹭亮,眼前还浮现着他忙前忙后的身影,我抓起一旁的背包向楼下奔去。


等等我!


与子携手,仗剑天涯!


宋亚轩终究是把常年微凉的手放进了刘耀文宽大的掌心,刘耀文也有了真正的家。


笔杆入枪杆,这是一个没有飞溅的鲜血却处处流淌着热血的世界,亦如青年人青涩浓烈的爱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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